我们出发的地方也处在太行山脉，叫“太行大峡谷风景区”，属于5A级。若不是早已设计好了徒步路线，我觉得完全可以从这里徒步到我们今天的起点——马家岩村。这里与山西省交界，仍属河南省。我们清晨先包车到10公里外的马家岩村，从这里经过一个库容量3248万立方米的马家岩水库上山，8公里后到了后脑村，有一个大峡谷，这一片的村庄就属于山西省了。也就是说，从我们的徒步起点跨越到山西省，大概只有8公里的路程。再步行5公里，从后脑村绕过山谷对面，就是我们今天的终点站——西井山。


不到7点钟，与我同睡一屋的队友便下楼了，这让我可以安静地睡半个小时。7点半，闹钟响了，几乎一夜未睡让我头脑昏沉，起床成了一件艰难的事。我懒懒慢慢地收拾行装，走廊上挂着的衣服还未干透，摸上去仍湿湿黏黏的。我走进厕所，望着镜中的自己，只是一天没刮，脸上已长出胡子。换做平时，我定然要抹上剃须泡刮胡子。可今天未睡够，整个人浑浑噩噩，便懒得顾及个人形象了。


我们包了两辆残旧拥挤的面包车，车费是70元一辆。从客栈下山后，经过好几个巷道复杂狭窄的小村庄，就到了马家岩村必走的任芣线。这是一条乡村公路，直到2022年才建好。之所以叫任芣线，是因为这是一条从河南省任村到山西省芣兰岩村的乡道，也是在太行天路里自驾游最美的公路一。据说，到了秋中时期，沿途就能看到大量的红叶、黄叶。


经过马家岩村的任芣线是贴着红旗渠修建的，司机在一处渠口停下让我们欣赏拍照。这是我们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这个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工程。资料介绍上说林州市在中国历史中一直是一个严重缺水的地区，发生过多次旱灾欠收而导致人吃人的现象。新中国成立后，为了解决缺水问题，耗时10年修建了这条长达70公里的灌渠。为了让山西省的浊漳河不受阻碍地流到林州市，林州人民在当时资金、技术、工具、经验都严重匮乏的情况下，人工削平了1250个山头，挖通了211个隧道。也因此，红旗渠又被称为英雄渠。


虽然修了红旗渠和任芣线，但马家岩村这里看上去依旧贫困。400多人的一个小村庄，竟有十分之一是贫困户。哪怕看上去稍显平整的房屋，走近一看，里面的用具以及村民的穿衣仍保留着上世纪八、九十年代的风貌。


而在山西省与河南省的交界处，这种看上去贫困落后的山村依然不少。这当然不是因为此地人民不够勤劳聪明。而是连绵500公里的山脉意味着缺少耕地。加上山路险阻，不便修路，交通受阻，经济往来自然也就停滞不前。


清晨08:30从客栈出发

这条就是大名鼎鼎的红旗渠

温柔的等待


我们从这个位置开始徒步

马家岩水坝

马家岩水坝

从马家岩水坝上拍摄的马家岩水库

注意事项一：
走到马家岩水库时，期间要涉过一条小溪，记住，往右边布满大量碎石的山路走，而不要顺着马家岩水坝那条明显的路。因为往上走就是水库，无法穿过去。如果你想近距离欣赏水库风景，也可以走上去拍个照，再走下来，大概要多走15分钟。


当你们从两步路网站下载我的轨迹做参考，记住下面这张截图里绿圈部位可以不走。



我们走的轨迹图

佩佩、耿乐和秋姐

从半山腰俯瞰马家岩水库

罗汉竹50多岁了，好哥也快60岁，这两位队伍里年岁最大的男人，依然步履矫健，像森林里的兔子一样，总是很快就消失在我们眼前。


耿乐直到9月29号中午才加入我们的队伍。在电话里头，她说自己平时经常运动，打拳击，也爬山。听完她的介绍，我以为她的体能很强，然而，她今天却是走得最慢的一个，甚至出现头晕腿软的情况。走了一个多小时后，我才得知她今早只吃了两个蛋白。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感到困惑：一个经常运动的人，怎么会不知道高强度运动之前要补充碳水食物，让身体有充足的热量供能，否则一定会低血糖。她接着解释道，说自己会晕车，怕吃了早餐后坐车呕吐。可即便如此，也可以带上鸡蛋和馒头，待下车后再吃。


她的步速越来越慢，期间还扭伤了一次，这让她的速度比年过60的秋姐还要慢了。我们队伍里有一位性子很急的男士在前面等待后队时，当我们跟上后，他用带着一点埋怨的口气对我说，叫耿乐要跟上我们的节奏。耿乐大概也听到了，我担心她心里会感到内疚，便在群里说“大家不要追别人的速度，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就可以了，我会等大家的”。这句话，表面上是给群里所有人说，实际上我是在提醒那位性急的男士，请他不要催人。


我始终坚持出来徒步要以安全为第一，而安全的前提，就是按照自己最舒适的节奏走。只能是快等慢，绝不能让慢赶快。


我知道耿乐一定是低血糖，便从背包里拿出altapharma泡腾片，让她冲水喝。很快，她就恢复了状态。她问我这是什么牌子，很惊讶它如此快速有效，回去也要购买。其实，她刚刚喝一瓶红牛、宝矿力或者力保健也能起到这样的效果，她不过是低血糖而已。


几乎没有人愿意等最慢的人，我知道，这个事情只能我做。就在这时，我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向最后一个攀升的耿乐说道：“没事，慢慢走，我跟你一起走”。


我在当时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，我当然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，听到队伍里另一位女生喊她，才知道她叫佩佩。我昨天一直没有刻意地留意过她，此刻听到她对耿乐说的这句体贴的话，我才愿意细心观察她。一个人是否聪慧，从眼神中就能看得出来。我一看到佩佩的眼睛，就有一种惊鸿一瞥的触动，我就知道她是一个精神世界丰富的女子。有些人聪明，却藏不住令人反感的狡黠；而佩佩的聪慧透露着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。往往这样聪慧的好女子，在她们年轻时的情感道路上又充满令人唏嘘的波折。


但愿她不曾有过！


9月28号这天，我又亏了不少钱。我的心情很沉重，不愿与任何人谈话。加上室友彻夜打鼾，让我一夜未睡，疲惫使我的心情更加沮丧低落了。但我没表现出来，因为我是活动组织者，我不能让队员看到领队消沉的面貌。所以，他们仅从外表是看不出我有任何端倪。佩佩温柔体贴的声音就像山顶吹过的秋风一样，让我沉重的心变得轻盈起来。


佩佩也会讲粤语，但不管是粤语还是国语，她的语速和我一样皆是柔和缓慢。那我就知道她大概是不善交际与言辞。后来也证实了我的判断。在10月5号这天中午，我们在兵部站村的客栈吃午餐时，她说这个活动其实是她发现的，但是她不会打交道，就发给了jessica，让她来跟我沟通。


她跟别的年轻姑娘一样也很爱美，这次她至少带了四顶帽子过来。她喜欢扎双尾辫，加上淡雅素净的衣服，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温婉恬雅，媚而不俗。




中毒以及山中风景



从马家岩村到西井山沿途风景视频：
https://www.bilibili.com/video/BV1Dm4y1g76a/?vd_source=b57b214d61bbdfcd1a5c008fcd177fad


只要一条山路你没走过，只凭轨迹探路，难免会在途中走错几次，又得踅回去。我也不例外，今天也错了几次。佩佩、耿乐和秋姐三人都不会看轨迹，哪怕会看，前锋开路也只能我去做。没理由让女生去探路的。


在过了山顶一处由石块搭建的羊圈后，就进入了长满低矮灌木的盘道。这条路线平时大概极少人来，长出来的枝叶又覆盖了路的痕迹，我便在这里陷入了一筹莫展。前方看上去都是难以穿过的密网般的灌木，右上方似乎有一条路，但也陡峭难攀。我脑海里回忆刚刚走过来的路，莫非要原路返回，在分岔路口绕到山的后面才是正确的路？


我再次看了一眼轨迹，往这个方向走是没错的。而我目前亟待做的就是在这块没有明显路迹的密林里探出一条路。佩佩、耿乐和秋姐已经跟上来了，她们都在盼着我给出一条明确方向。右上方有路迹，虽然难攀，也许上去就是一片光明。上去后，我发现这里也长满了让人绝望的低矮紧密的灌木，除非你身佩砍刀，否则休想徒手穿越。上来不易，下去更难。我就是在这里踩空，整个人踏下一米多高的陡坡下面。我立马用右脚撑地，避免了继续翻滚下去。她们三人都发出了惊叫声，问我有没有受伤。说我不能出事，我出事了，她们也走不了了。


我起身后，右腿韧带产生了一阵钝痛，头的右边也有难以名状的刺痛感。为了不让她们担心，我站起来拍了拍身子，说没事。


很快，头部的疼痛越来越重，由开始的一小块，蔓延到耳朵，脑后。痛得撕心裂肺，绷紧牙关。我以为痛到这种程度，大概已经伤到骨头了。可我摸了几次疼痛的部位，却不见血。我猜测大概率是中毒了。


第二天醒来，伤口依然疼痛难耐，第三天早上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如果是正常伤口，疼痛不会一下就消失的，它有一个逐渐销退的过程，而不是一觉醒来，仿佛从未有过。这一点也说明了我肯定是摔倒的时候撞到了一颗植物，该植物有毒，或是昆虫留下的毒液侵入了我的伤口。到了第三天，毒素已被身体彻底分解了。



从我中毒的方向下去，这里就属于山西。


由于海拔不高，太行山没有西北雪山的巍峨之势，没有南方三清山壁立千仞的惊险，没有武功山一望无际的高山草甸，贫瘠的山地也长不出遮天蔽日的大树。可以这么说，太行山不管是远望还是近看，都显得太普通了。


那太行山的美在哪里呢？


在山里的村庄和农景。


在向上攀升时，我听到队员在抱怨，说太行山的风景很差，跟广州周边的山没什么区别。我没有反驳她这句话，因为她说的是事实，我向来不反驳事实。可我也知道，只要走进山里的村庄，她的态度一定会改变。


再过几天，山里的村民就会在院子或屋顶晾晒成熟的柿子、山楂、玉米、豆角，这与他们灰褐色的石屋颜色形成了强烈的色差，也是这里秋季的美景之一。


从井水断圪老村到羊亩地村，有数座由石头垒砌而成的房屋。我观察后发现，它们不是用同一种石头建造的，有花岗岩和板岩，屋顶主要是用更薄的板岩斜搭而成。由于石块大小不一，会有大量缝隙，这些缝隙就用碎石和黄泥填补。这种石屋比一般的砖瓦房更能承受风雨侵蚀，有几间看上去久无人居的空室，里面未显败迹。若是普通的砖瓦房，在这个2000米海拔的山里经长年风吹雨打，早已破败腐烂。


顺着山腰的土路直走，我见到一位身材高挑，脸色红润，容貌清秀的少妇，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对年幼欢笑的男女童。少妇向我微笑示意，我也笑着说了声“你好”。她问到，就你一个人吗？我说后面还有三位女队友。


我告诉她，今晚住在对面的西井山客栈。她说那快了，再走一个小时就到了。


再走一个小时就到了！


我不禁感叹，现在是路已修好的情况下，仅仅是去隔壁村就要走一个小时，若是几十年前呢？若是100年前呢？他们长期生活在这个闭塞隔绝的山村里，日子有多苦闷啊。我想起了网络上有很多新闻事件，我感到很困惑，为何在这个年代居然有如此之多像是从未见过世面的智障般的留言？如果我从小到大也生活在这里，没有受过多少教育，没图书馆，没电脑，没游戏机，没杂志，出行不便，哪都去不了，我的生活方式、人生观、思维能力大概也如山里的村民吧。


我从前总是与这种毫无逻辑、没有事实依据，只有情绪输出的网民唇枪舌战，抗争到底。他们肯定辩不过我，最后皆以粗口辱骂我收场。我知道自己每次都能辩赢，我天真的以为只要辩赢就能改变对方。我现在明白这是一种幼稚的想法，成年人是无法改变的。能改变的人，需要异于常人的意志力以及明辨是非的能力，这样的人在人群中千里挑一。


若要改变一个地区的人的思维方式以及风气，唯一的方法不是说教，而是改善他们的居住环境和物质条件。


想通了这个问题后，我告诫自己，以后要对别人多点包容。对于他人不同的观点，不能总是剑拔弩张，据理力争。


我已经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了。




羊栏（防止羊跑走）

柿子树

由黄泥和石块垒砌的石屋

晒玉米

晒芝麻叶

从远处眺望井水断圪老村

对面就是西井山村，还有5公里才到

三无客栈以及朋友找我借钱


房间里没有冲凉房，厕所也是屋外的旱厕，就连暖气也没有，半夜起来还要穿上T恤才不会受凉，这家客栈的简陋真是超出了我的意料。


虽然客栈简陋，但是老板却热情有礼，只要我们提出来的要求，他们能满足的都尽量满足。


晚餐是10元一人的打卤面，卤料用了番茄、西葫芦、青椒、洋葱、老豆腐和鸡蛋一起炒制，味道还算可以，就连我这种食量少的人，也吃了两碗。



正在吃饭时，一位朋友打电话过来，找我借钱。而我此刻已很拮据，很多朋友欠我的钱也未还。我如今就像涸辙之鲋，也在寻找突破困境的办法。可以这么说，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时刻。找我借钱的这位朋友，我已听说他欠了不少人的钱，皆是拿去赌了。我不想再劝他不要**，我明白大部分成年人无红炉点雪的智慧。我也知道，他找我借钱，肯定是用来还今天欠下的赌债，否则，他就难以在圈子里混下去。我心一软，又借给他了。


因为我告诉自己，绝对不能成为自己曾经最厌恶的那一类人。什么人呢？就是以为通过一两件事就看透了人生，看透了人性的人。我向来非常反感这种人。说什么通过借钱还钱便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。说什么经过一件事，再也不相信人……


说得好像他们有多么地高尚、冤屈、傲骨。


对于这样以为自己看透人性，看透社会的人，我向来都当做是智力有缺陷的人。


他们还会告诉你，绝对不会再借钱给别人，自己也不会找人借钱。仿佛，他们可以靠自己独立生活在这个世界上。


他们其实只要想明白，就会发现，在以往以及今后的日子里，他们都会有大量求人办事的机会。其本质与找人借钱无异。


我认为善良的其中一个表现就是，当你有这个能力时，愿意施予一部分援助。而不是在那里道貌岸然，说出一堆冷漠无情却仍以为那是对人性洞悉的真理的屁话。




今晚住的客栈

我们吃的打卤面

今天晴空万里，天空只有几片白云飘过。所以我们爬山的过程中流了很多汗。加上摔了一次，身上黏湿的汗液粘上泥尘，必然滋生大量细菌。我今晚必需洗澡，哪怕花钱我也愿意。


老板说可以去他家洗，但是开车要半个小时，车费30元。我以为是来回半个小时，后来才知道，是单程就要半个小时以上。那30元的车费是真的便宜。哪怕收50元，我也觉得不贵。


跟我一块下山洗澡的有佩佩、小山、秋姐和耿乐。开车的是一位年过50的中年大叔。他说自己平时是跑长途大巴的，明早起来也要去跑。即便是一位常年跑大巴车的老司机，从客栈到老板家只有9公里多一点的山路，他也开了将近40分钟。只因这条山路像一条卷缩起来的蛇一样崎岖蜿蜒。


虽然没有路灯，但今晚是十六，大地洒满了冰冷的月光，路况依然看得清清楚楚。我叫他们欣赏窗外像黄灯笼一样的明月，秋姐这时说到，她曾跟朋友说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，朋友偏不信。


关于秋姐说的十五的月亮十六圆，这个是有道理的。这涉及到天文学知识。我们已知地球是围绕太阳转的，而月球是地球的卫星，自然是围绕地球转的。人类在地球上看到的月光，是月球反射太阳的光。也就是说，我们实际上看到的不是月光，仍是阳光。每个月的农历初一，月球被太阳照亮的部位正好背对着我们，它反射的光我们看不到，所以我们就看不见月亮。慢慢地转呀转，到了15，正好就是月球被太阳照亮的部位能全部被地球看到，我们就欣赏到满月了。不过这个转速受到多方面的影响，很多时候都会推迟一天到两天。有时是16号，所以就有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说法了。但有时候更慢，要到了17号才是最圆的。


到达老板住的棒峧村还不到20点，村里的冷清就像此时已到了深夜23点。经过一个村委会的院子，我看见几名妇女在跳广场舞，这才有了些微生气。老板的儿子在太原上大三，目前在南京市一家企业实习，毫无疑问，毕业后他也只会留在大城市。像这样偏僻荒凉的小村庄，以后会越来越少人。而中国有许多这样逐渐萧条的山村，它们该何去何从呢？


我和小山让女生先洗，到我洗时，已无热水。不过，我也没打算洗热水。因为我的头部中毒了，我希望冷水能收缩血管，消肿止痛。我先用冷水清洗伤口，我幻想着洗去汗液、泥尘和细菌能更快缓解疼痛。却没想到冰凉的水在浇到伤口那一刻，仿佛被人用一把尖刀刺穿我的脑壳，痛得我咬牙切齿。我依然强忍剧痛，继续用清水冲洗伤口。


老板的儿子把我们送出来后，我对他说你回去吧，不用跟我们上去了啊。他说想陪着开车的大叔，怕他一个人无聊。我心想，这么冷，这么远的路，你又何必呢？上去再下来，又要花一个多小时。但欲言又止。他的善良让我没有资格说话。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是不用计算得太清楚，尤其是能使人温暖的事，只要去做就可以了。就像今天早上佩佩愿意停下来全程伴着耿乐一样。


我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睡好觉了。第一晚是在火车上，昨夜是室友的鼾声。我以为极度的疲惫下，只要睡着了就感受不到疼痛。我不到5分钟就睡着了，可睡了10分钟，我又痛醒了。痛到我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。凌晨1点多，我在微信群发信息问谁有芬必得，幻想着此刻正好有一位带了芬必得的队友没有睡着，正巧他又看到了群里的信息……


然而，没有这么幸运的事。


我又是一夜没睡，天亮后的行程我是否能顺利完成？





本文作者：小可爱

写于2023年10月11日